社團法人宜蘭縣思源仁愛協會

※ 本文刊登於社大校刊《噶瑪蘭ㄟ花蕊》第177期

走過，漂浪童年（張陳富美阿媽）

文．黃麗惠

　　沒有明訂的養女生涯，是飄泊的開始，頂埔、梗枋、基隆、塭底……等地遷徙，住所不斷變換，必得工作是唯一的不變，漂浪童年，無處安心，了結此生不是唯一選擇，不忍之情堅持挺過艱辛歲月，組織家庭後，終得立命安身！

【出生／養家】

　　一九三九年富美出生於宜蘭頭城頂埔，是為長女，父母共育有十一位子女（含一位養女）。

　　父親身體不好，母親相當忙碌，白天就把富美託寄給住在大馬路對面的養母照顧，晚上回到生家。稍懂事時，就長期住在養家，與養父母及一位養姐同住。

　　養家有二位親生的女兒，很小的時候就送給別人當養女。其中一位送養的緣由：那時有人要到下埔帶一位養女，因為下雨而暫時在養母家休息，閒談間養母說：「你要小孩，我這有個女兒給你好了。」就將揹巾解下來，把女兒送給來人。富美覺得古早的人很「趣味」，對於女兒總是這樣隨意的就給人家。

【開始漂浪】

　　六、七歲左右，養父過世，家中無以維持生活支出，養母就到小時送養的親生女兒位於頭城的夫家住，富美就到嫁至梗枋的養姐家住。

　　養姐夫對富美很嚴厲，她要到山上挖番薯、幫忙帶小孩，還要挽豬菜回來餵豬，當一群孩子們在遊玩時，富美想要加入，但姐夫會給臉色看，因此都不能和童伴們玩耍，就更遑論上學讀書了。

　　富美曾經生過一場重病：感染「Mararia」（マラリア瘧疾），會忽冷忽熱，記得當時睡在香蕉葉上面，灌藥時，用湯匙也翹不開嘴巴，差點就活不過來。雖然生家知道富美在梗枋的生活狀況，但都沒有把她帶回家的打算，只是有時富美會回去生家「做客」。

【幫傭歲月】

　　在梗枋住了幾年，大約十一、二歲時，富美到基隆和平島幫人家帶孩子，為什麼會到基隆？誰介紹的？富美都不太清楚，記憶最深刻的是：老板娘坐月子期間，給富美吃麻油雞酒，吃到醉了而嘔吐。

　　在基隆時，住在梗枋的養姐自殺過世，後來回到宜蘭的富美，就到頂埔任西醫的七叔家幫忙帶孩子，一陣子後，再到頭城的人家幫忙煮飯、洗衣服、做家務，這裡的老板夫妻在臺北上班，宜蘭有一位老婆婆及二個就讀國中的孩子：一男一女。

【艱苦日子】

　　大約十四歲時，舅舅在礁溪塭底搭蓋一間房子，養母在那裡開了間小店賣糖果、餅乾，富美此時就在那裡幫忙，並兼做家務。農忙時期，富美會去幫舅媽曬榖，回到家後臨睡前，富美會幫忙收拾店裡的雜物，養母就罵：「欲去死，你要做什麼就去做什麼，弄我的東西幹什麼。」富美沒有回嘴，只能笑笑，但因為養母重聽，認為富美嘴巴在動，一定是在頂嘴，就又再破口大罵。

　　養母對富美很嚴厲，連舅媽的女兒把小雞踩死，富美也要挨養母的打，只要養母覺得不順心，就會認為是富美的錯，就會對她施加打罵──用「雞筅」（雞帚。）打，打到帚上的節理都不見了，有時就用拳頭搥打，連隔壁的鄰居都看不下去：「阿婆啊，不要這樣打她啦，若打受傷了，以後要怎麼倚靠她？」養母回：「我才不會倚靠她呢，我若死了，用草蓆捲一捲就好。」

　　養母不分青紅皂白的打罵，讓富美的日子過得很艱苦，當時塭底有一條河，富美會去那裡洗衣服，曾經有衝動想要跳下去，但又思及：若自己死了，生母也會煩惱，因此而忍住尋死的念頭。有人問過富美：怎麼沒有回去生母家哭訴？但富美覺得是自己的命不好，所以也完全沒有想要逃走的念頭。

【再度搬遷】

　　養母送給人家的那位親生女兒住在嘉義，到了四十幾歲時，回到宜蘭尋親，找到後，就把母親接去同住。

　　富美這回換到頭城的養姐家住，姐夫家在做「火炭」（木炭）生意，姐姐的女兒及養女要幫忙外務工作，富美就要整理家務、洗衣服、煮飯，在這裡一直住到結婚。

【婚姻】

　　富美的先生是安徽人，在礁溪山林管理所（現在的行政院農業委員會林務局）工作，長她十三歲，這樁姻緣是由礁溪鄉長林仔萬（林萬榮）的女兒做媒的。雖然富美的姓氏有改成養家的，但是卻沒有按照古例祭拜、秉明「公媽」，因此在富美結婚時，還是以生家為娘家。結婚時有做新的旗袍、大衣，並坐著三輪車到夫家。

　　婚後住在林務局宿舍，先生的工作曾有調動，但富美都沒有跟著搬遷，算一算在這裡住了五十幾年，她笑說自己是「鎮殿的」。富美的先生不抽菸、不喝酒、也不會賭博，很照顧家庭。

　　結婚後，富美的日子過得比較好了，不用擔心三餐問題，而且先生也不會管她太多，總算走上平順的生活。

【工作】

　　富美婚後與先生育有一女二男，孩子小的時候，她做家務、帶小孩兼做手工，如：將梳齒插入梳子內、縫「膨紗」（毛線）花。么兒就讀小學前，曾經做過保母。

　　後來富美到遠東紡織礁溪廠工作，是為熨斗部門，工資採計件的方式，起先是騎腳踏車去上班，但因為要穿越大馬路而覺得麻煩，後來就改用走路抄小徑去上班。

　　在遠東紡織工作了十幾年，不知何故手指頭竟無法彎曲，雖然有去看醫生打針，但都沒有什麼效用，因為工作時要扣鈕釦，而襯衫的鈕扣又比較小，所以動作相對就較慢，影響到工資，所以決定要離職，此時剛好碰到第一批解散時期，因此有領到一些退休金。

　　後來富美到「桂竹仔林」針織外衣工廠工作，也是在熨斗部門，但不需要扣鈕釦，此時就需要騎腳踏車上班，後來覺得腳沒有力，無法跨上腳踏車，於是辭掉工作，而後就沒有再工作了。

【養母往生／車禍】

　　養母年紀較大後，已經比較不能幫忙做事，於是離開嘉義回宜蘭，住在富美家，養母生性喜歡四處走，愛碎碎念的習慣依舊，後來失智了，罵人的個性還是不改，而且總是嫌東嫌西，不過倒也不太需要侍奉她，養母八十四歲時跌倒，富美請假照顧她，大約一個月後，養母就往生了。

　　富美沒工作後幾年，出了一場車禍，那時她騎腳踏車到菜市場，被一輛機車撞到，骨頭碎裂而需住院開刀手術，都是先生在照顧她。本來菜市場的菜販說認識撞到富美的那個人，後來又推說不知道，至終也不知道肇事者是誰，富美不想再追究，覺得若是累世相欠債，也算償還了。

【歲月靜好】

　　二Ｏ一五年，先生九十一歲高齡離世。現在兒女均已結婚，在臺北工作，富美一個人住在林務局宿舍，孩子有放假就會回宜蘭，她覺得只要孩子過得好，讓她不用煩惱就好。

　　富美認為自己「頇顢」（沒有才能），也不會跟人家爭些什麼，喜歡靜靜的生活，因為不喜歡比較，所以也不太參加團體活動，天氣好一些時，就會到附近走一走。現在三餐不用煩惱，至於活幾歲都沒有關係，平安就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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