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來唸歌囉（李游阿樓阿媽）＜社團法人宜蘭縣思源仁愛協會＞－社團法人宜蘭縣思源仁愛協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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＊本文刊登於宜蘭羅東社區大學校刊＂噶瑪蘭ㄟ花蕊＂１３２期

引言：新婦仔王的李游阿樓阿媽，雖然逃不過女兒身的宿命，自小就送人當童養媳，但命運交錯，終以養女大婚出嫁，先生疼愛有加。後學會了唸歌仔，才明白小時逃學的傻。穿起「啪哩啪哩」的制服，唸起歌來：「唐朝子儀有名聲，自古至今人傳名。七子八婿真好命，兒孫兩滿透～京～城～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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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經聽過這樣一句話：「請人哭，無目屎。」但阿樓阿媽可不同意，她說：「我攏嘛是真正哭，現在目睭才會這茫霧……」

　「以前唸歌時，好、壞事仔（喜、喪事）攏嘛有……我會照歌簿仔唱，雖然毋捌字（不識字），但是教一次我就會曉看、會曉唱……」接著又說：「其實我養父是有要給我讀書的，是我自己不要去……」

　時光回轉到阿樓剛來人間報到那時候，因為是女兒身，逃不過傳統，出生三天，生家即將阿樓送給三鬮二的人家當童養媳，所以她是喝著養母的奶水長大的，也因此跟養母感情相當的好，即使結婚後，還是喜歡跟養母撒嬌呢。

　養父母家有六個兒子，本來阿樓是要指給長她四歲的次子，但在那男孩約莫十五歲時就因故而逝，至今腦海中尚存留著記憶畫面：他躺在大廳邊，養母在旁邊一直哭……也因為指婚對象逝世，所以阿樓就從童養媳變成養女。

　印象中養父母家有許多的田地，但養父母相當疼愛阿樓，從不需要她幫忙田事，亦不需要做打掃煮飯的家事，阿樓成天就是和同伴們到河裡摸蜆仔、捉蝦，或是去捉田螺，要不就是玩鬧嬉戲，童年的生活可以說是快樂的美好時光，現在想起，那時真是人家說的「新婦仔王」！

　阿樓到了就學年齡，養父讓她去上學，但她卻不想去上課讀書，只想和要好的幾位查某囝仔黨（女伴）一起玩樂，即使養父和養兄曾經拿著雞筅（雞帚）押著她到學校，但只要他們前腳一走，阿樓後腳也就跟著溜了──「這馬（現在）想起來，彼時怎麼會那麼戇（笨）……」

　長到十八歲的阿樓，由養父母憑媒妁之言讓她出嫁，先生大她五歲，非常疼愛她。夫家是個大家族，有公婆、三個叔伯妯娌，還有三個未出嫁的小姑。在娘家「手不動三寶」的阿樓，婚後要和妯娌輪流煮飯、絪草絪，雖然婆婆會教她，但早起煮飯時不好意思吵婆婆，於是偷偷的喊醒先生，請他教自己怎麼煮飯。

　樹大分枝，婆家的叔伯妯娌分家後，阿樓的孩子也較大了，她就到附近的「鐵線籃仔」工廠工作，生產線的操作，動作需要相當的敏捷，阿樓的動作快又好，常贏得老闆的讚賞。在此同時還有一位叔公仔教阿樓「唸歌仔」，並組團接了一些婚喪喜慶的活動，每當需要出勤時，阿樓會把制服帶到工廠更換，然後再騎著機車去會合，而開始學認歌簿仔的字也是從那起頭的。

　在工廠要準備去唸歌仔前，阿樓會先化好粧，換穿制服──白襯衫，藍色西裝外套、長褲，打著黑色的領帶，並且要戴帽子，晴天時還會戴著咖啡色的太陽眼鏡，帥氣得緊，阿樓說穿戴好後，很多人都認不出她來呢！做事認真的阿樓，唸歌仔也是不馬虎，接「孝女白琴」時，都是真哭，喪家感謝她的用心，所以紅包都包得特別大包。

　不管是任何活動，唸的歌仔都是有押韻的，而且因應活動場合的不同，必需選不同的歌仔，例如到墳地時得選「好話的」──「這個先生真gâu（會）看，風水做佇金龍山，金龍獻爪予你看，予你子孫做大官。」

　早先跑攤唸歌仔時，都是叔公仔騎腳踏車載著阿樓去，但因為覺得叔公仔很辛苦，所以阿樓跟隔壁鄰居借了一輛機車，學了幾天就上手，在那個女人騎摩托車還不盛行的年代，阿樓可是附近最先學會騎機車的婦人──「我的手頭攏總買三台機車。」──有了機車就可以在接活動時自由來去。

　曾經有一次，出外接活動時，阿樓騎機車不小心跌倒了，壓傷腳，慢慢的不再接唸歌仔的活動。而「鐵線籃仔」的工作，也一直持續到阿樓七十歲時，工廠關廠了才結束，這時的阿樓就在家帶曾孫。

　阿樓和先生共育有二子三女（一子二女已夭亡），兒子現在台東擔任廚師的工作，女兒婚後住在台南。去年（102年）阿樓的先生以九十歲高齡辭世，超過一甲子的相扶持，她遵照著禮儀守喪，從言談中感受到阿樓與先生之間的鶼鰈情深。

　自從阿樓的先生過世後，她就一個人獨居生活，因為好人緣，所以友伴也不少，三不五時就有鄰居朋友來和她聊天說話，倒也不寂寞。當我們起身要告辭時，央求著阿樓阿媽再唸一段歌仔，歌音響起──「唐朝子儀有名聲，自古至今人傳名。七子八婿真好命，兒孫兩滿透～京～城～」

文‧黃麗惠